提起敦煌,无人不知那些保存着精美壁画的洞窟,也会对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等许多守护敦煌艺术与文物的学者们心生敬仰。敦煌是千百年来华夏文化的一座绿洲要塞,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接着就是通往西域的茫茫大漠,那片洪荒之地有个令人敬畏的名字“罗布泊”,中国的第一个原子弹就在那里爆炸。然而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在敦煌罗布泊中奉献一生,甚至生活在洞窟中的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的职业是警察,他们所面对的不是艺术,而是无尽的戈壁大漠与生死之场。这其中的代表就是雅丹“窑洞”派出所的开创者李生寿。
今年8月8日我又一次来到敦煌,千方百计找到了这个沙漠窑洞派出所里的主人公时,他刚刚接到上级正式批复退休的文件。
老李是典型的西北汉子,说话干脆,挂电话也干脆。他虽然并没有拒绝我的意思,但是很忙,就连晚上十点以后,敦煌的天都漆黑了,他还是没有交谈的时间。都退休了还忙啥呢?我追问。他说他在造房子,要聊只能请我到工地上。老李真有着一种结结实实的人生,他从警的第一件事就是“造房子”,到雅丹还是“造房子”,退休后的第一件事又在灰头土脸的忙着造房子了。
李生寿(左一)和同事在派出所前合影
先说老李第一次造房子,那是1998年。新疆与甘肃交界,甘肃这头属于敦煌,新疆那头是若羌县,由于边界不清晰,两边为了开矿等事常常发生冲突。老李作为武装部的人带着民兵去调解。矛盾平息以后,敦煌公安决定在那成立个派出所。从敦煌到新疆都是戈壁沙漠,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一路上有十个井,每段路就以井定位,到了边界上设立的就是“红十井”派出所。1998年4月老李被任命到“红十井”当所长。从此这位警察的命运就与这片无情的沙漠结合在一起,整整24年。
老李到“红十井”,只需要向沙漠报到,那里是罗布泊无人区,除了沙漠一无所有,李所长首先要给自己造一个派出所出来。往下挖吧!弄一个人类早期的穴居建筑——地窝子。在戈壁滩上挖个一米深的坑,形状四方,二十多平米,能抵御沙漠常见的风沙,就是通风较差。19世纪50年代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就曾在地窝子里生活过,但地窝子毕竟早已成了历史。直到21世纪,还要在地窝子里生活、工作的警察,恐怕老李是最后一个。
食物和水都要从敦煌拉过去,300多公里路,一次运一周的量。派出所连老李一共五个人,吃、住、办公都在地窝子里,睡大通铺,就一张桌子。地窝子外面支一个帐篷,在那做简单的伙食。经常是早上睡觉起来,一脸的沙子,帐篷和锅碗瓢盆全被夜里的大风沙吹跑了。运气好的话巡逻时还能捡回来一些。他一个月要值班20多天,在沙漠里没有周末和节假日的概念,不值班的时候就回敦煌置办食物和水,足足三年。
住地窝子这么苦,为的就是时时刻刻防着两边的百姓起冲突。警力只有5人,两边真要开干,根本拦不住。所以老李告诉手下,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走得勤,与两边关系要处得好,最好是把矛盾化解在萌芽中。但是,冲突还是时常发生,能劝就劝,能拦就拦,矛盾冲突的规模被老李他们化解得越来越小。地窝子派出所功不可没。
2001年,两省边界完成了勘定,矛盾也就没了,“红十井”派出所就搬去了雅丹,李生寿也就成为了雅丹世界地质公园治安派出所的所长。
1985年李生寿从部队转业回敦煌的第一份工作是进入敦煌研究院保卫科。那时候敦煌文物研究所刚刚升格为敦煌研究院,常书鸿先生卸任不久,段文杰先生开始继任院长,樊锦诗是副院长。在莫高窟,除了学者,最重要的就是保卫队,因为守好洞窟是第一要务。
李生寿在莫高窟守了近四年,与几位传奇般的敦煌学者都很熟悉。常书鸿先生后来住在北京,但还是经常陪同一些学者回莫高窟。保卫队长李生寿在莫高窟巡逻,见到常老就打招呼,问他身体怎么样?常老总是笑着回答:“好着呢!好着呢!你还好吗?”彼此很亲切。
莫高窟九层楼 潘城 摄
李生寿是莫高窟警卫队第二任队长,与段文杰院长的接触更多,段院长常常来视察工作,查看巡逻执勤的登记表格,询问一下工作情况,他是一个态度和蔼,却非常仔细的领导。当时警卫队一共才二、三十个人,分成三班,轮流执勤。从南到北,看守几百个洞窟。
465号窟是敦煌莫高窟唯一全面反映藏传佛教风格壁画的洞窟,文物价值极其珍贵。这个案子被列为当年“公安部十大案件”之一。那次除盗走5块壁画外,该窟的南、北、西墙的4块壁画遭到破坏,犯罪分子不知所踪。据樊锦诗院长的回忆,案发后公安机关层层上报,惊动了公安部、文化部和国家文物局,甚至连乔石同志都亲自过问,从北京派来了专家。当时已经七十二岁高龄的段文杰院长非常着急,带头值班查夜,希望尽快协助公安部门破案。
莫高窟465号窟(图片来自网络)
465 号窟位于莫高窟最北端,远离洞窟集中、可供人参观的中心区域。那里尚有文物遗存的洞窟很稀少,多数洞穴当年开凿后并未进行彩绘,常年风吹沙埋,游人罕至,只有每年百姓进香时寄居。从作案现场看,铝合金门完好,案犯把北侧土坯墙打穿,先入外室,再入内室,用工具把粘胶布贴在割裂后的壁画上揭下壁画盗走。由此可断定犯罪分子对洞窟情况非常熟悉。专家怀疑是内部作案,要求单位里每个男同志都按手印、验指纹。
万幸的是,壁画被盗那天敦煌下了场大雪,犯罪分子留下了脚印,如此顺藤摸瓜找到了两个作案人。其中一个人曾在敦煌研究院打过短工,他到玉门拉了一个同伙来莫高窟,两个人只带走了一点壁画,其余的还埋在洞前的地底下,准备过些时候再来取。
老李告诉我,当年凡是在莫高窟工作过的都作为可疑对象调查,他配合公安专家如实回忆了工作中的各种情况。破案后,因为洞里的壁画都是国家一级文物,那两个家伙被枪毙了。
除了一百多年前美国的华尔纳在莫高窟粘走了一些壁画,是“敦煌痛史”的一道伤疤,解放以后就是1989年初的这一劫了。好在最后壁画追回,被“大国工匠”李云鹤贴回墙上进行了天衣无缝的修补。
莫高窟北区 潘城 摄
1981年,李生寿18岁,到宁夏参军,属于兰州军区陆军20师58团特务连,兵种属于陆军侦察兵。先学地形学,到任何一处野外,要根据山川树木判断地形,要会看地图上的等高线,还要学会抓俘虏了解敌方情报,抓敌方间谍等等技能。难怪我们一见面,我这个采访人还没开口,老李先把我的身份和来敦煌的目的询问得一干二净。他在部队里学到的这一身本事,以及锻炼出来的体魄,对后来成为纵横沙漠的警察帮助巨大。
老李自从到了罗布泊无人区,无论是“红十井”地窝子派出所还是雅丹窑洞派出所,除了调解纠纷,侦破案件,干得最多的就是找人、救人。
罗布泊被称为“死亡之海”,光有菩萨心没用,还要有韦陀行,否则自己进沙漠找人都很难回来。
1999年6、7月份,嘉峪关来了个退休职工老王,准备骑摩托车穿越罗布泊。路过红十井看到一个派出所,就停下来问路。李生寿看老王六十多岁,穿着一件白衣,就劝他:就算非要完成这个壮举,也别挑6、7月这个时候,这个时候进罗布泊是大忌。为啥?彭加木知道吗?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当时是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1980年5月第三次罗布泊考察队队长,6月17日上午考察队的汽油和水所剩无几,彭加木独自外出找水,从此失踪。当年惊动了党中央、国务院,4次派出十几架飞机、几十辆汽车、几千人拉网式地寻找,没找到蛛丝马迹。16年后,不信邪的徒步探险家余纯顺再次选择在6月份穿越罗布泊,他那次给养充足,上海电视台还准备了3台GPS设备和一部发电机,全程跟踪,就这样他还是死在了罗布泊里。
劝不住,老王笑了笑,还是要出发了。走了一小会又回来了,他跟李生寿说:“李所长,万一我真的出不来了,你可得找我一下,把我拉出来!”摩托车油门一拉就走了。李生寿开始记日子,转眼3、4天过去了,没见老王返回,就开始担心了,但愿是从别的地方出去了。李生寿开始加大巡逻的范围,有意识地寻找。寻了两天,竟然老远看到一处地势低的地方有一个白点。他突然想起来老王穿着白色衣服,赶过去真是老王躺在那,一摸颈下,已无生命体征。他叹了口气,想到老王之前扔下的那句话,就把老王背到车上拉出罗布泊。吉普车在沙丘上不停颠簸,李生寿忽然发现老王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赶紧停车抢救,给他做人工呼吸、心肺复苏,过了一个多小时,老王竟然奇迹般地醒过来了!然后紧急送往敦煌医院治疗,输了两天液,终于救回来了。这种运气真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过了一个月,远远的来了一辆摩托车,老王又来了。李所长说:“你上一次差点把命丢在这,这次心不甘还要闯罗布泊?”老王说这次是来感谢的,搬下一些矿泉水、方便面,又拿出一万块钱,要李所长务必收下这点心意。李生寿说:“老王,这是我们的职责,别客气。矿泉水、方便面我收下,这里用得着,钱你拿回去,沙漠里用不上钱!”
人性在一种孤绝的境地,世俗价值毫无意义,只能靠良心。这无情大漠里,警察的良心是人类心灵史中的试金石。
2010年的一天,雅丹派出所的电话响了,是附近罗布泊咸水矿的老板打来的。有12名矿工走失了,方向是“死亡之海”的罗布泊。事关12条人命,老李马上召集人马下达任务,冒着漫天狂沙带人冲进罗布泊。经过30多个小时的努力,成功找到了12名精疲力竭的矿工,有一个年纪大的已经危在旦夕。
他也遇到过不知深浅的探险客,来到雅丹观光时尝试着脱离景区大巴,独自深入。“魔鬼城”的名字不是白叫的,那些诡异的土墩比迷宫还复杂。游客虽然准备了指南针,但面对雅丹的强磁场,指南针失灵了,迷路是必然的,一场沙尘暴席卷而来,就完全进入听天由命的状态。打求救电话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好在那里还有信号。
老李每次接到求救信号就心急如焚,立即组织救援,他太明白沙漠吞食生命的速度。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因为沙尘暴的影响,空气能见度往往不足10米,老李只好组织民警进行拉网式搜救,但是那点警力和沙尘暴相比真的是杯水车薪。从下午一点一直搜到次日凌晨,幸运女神再次眷顾,命悬一线的游客终于被找到了。
类似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两个。这些年老李和同伴们一共在沙漠中救助了198次,从死亡线上救回来29条鲜活的生命,其中有探险家、有科考队员、有旅游爱好者……
2022年3月我受敦煌研究院之邀,前往讲学交流。从敦煌城驱车三个小时,穿过一大片黑色沙漠,到达鬼斧神工的雅丹地貌。我断断续续的在烈日中考察了几小时,风沙也较和缓,已经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适。返程时我在一片黄灿灿的沙与土的世界里看到了一小片蓝色,有个醒目的人民警察的标志,我请司机停车,走过去拍了照,那竟然是一个镶嵌在戈壁上的警务室,远远望去就像一颗蓝宝石。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这才有了此后我对老李锲而不舍的寻访。
“雅丹”在维吾尔语中的意思是“具有陡壁的小山包”,如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那是一种绝境,但是作为旅游地那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每年来雅丹参观的游客众多,所以派出所的主要任务之一就维护好游客的生命财产安全。
雅丹地貌 潘城 摄
雅丹风沙特别大,到了那地方还是没有房子,老李又得带头把派出所建起来。他考察分析了地形,那里可以打窑洞,就像莫高窟一样。窑洞里面冬暖夏凉,夏天住进去还要加衣服,但是开窑洞的工作量比起挖个地窝子可大多了。老李当兵时在贺兰山挖过国防工事,雷厉风行的他,立即带着几个民辅警,一边工作一边挖洞窟。那里的地质钙化,根本不能用炸药,都是警察们自己一镐一镐挖的。当时没电没水,他就用煤油灯照明,喝着咸水。这样整整挖了有5年,凿出了一个四十多平米的洞窟。
2013年的一个傍晚,李生寿和几位民警张罗着给窑洞挂上“派出所”的标牌。他高兴地爬到20米高的窑洞顶,正要挂时,墙体轰然倒塌,老李从洞顶上一头栽下来,头部受到震荡,陷入了昏迷。在同事们的紧急抢救下,大半个小时后才苏醒过来。
他先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完好,再看看坍塌的窑洞,当场决定“继续挖!”如今的窑洞派出所已经挖成近300平米,里面通了水电,办公、住宿分区。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甚至成了旅游者们拍照打卡的网红点。
老李总结了“雅丹公安精神”:耐得住寂寞,扛得住炎热,经得住风沙,守得住阵地。就这样老李在所长任上破格晋升为敦煌市唯一的“白衬衫”高级警官。
老李几十年在沙漠里,没事的时候喜欢写诗,古体诗、现代诗都写,他把地窝子警察生活写成四句打油诗:
早上一起床,
身上一层沙,
帐篷随风去,
锅碗开了花。
他出版的诗集《雅情丹心》中还有这么一首:
二十四年的坚守,
二十四年的艰辛,
无论是坚守还是艰辛,
如今都已化作一种精神和灵魂。
深深地融入了大漠戈壁,
变成了热土,
变成了小草,
变成了大山。
我突然发现这条西北硬汉竟然充满了诗意,也富有幽默感。他能在更高的心灵层面观照自己坚守的事业。他并非沙漠中的骆驼,仅凭天生的技能安于宿命。他的诗告诉我他也自嘲、也渴望生活的意义。他肯定是把许许多多内心的困顿都咽下去了,轮到我访谈时他只是把内心隆起的一些沙丘展示给我,至于那些柔软的低洼之处几乎没有人能看见。
不是只有老李救人民,人民也救过老李。有一次他和同事出去采买,那台老吉普抛锚在沙漠里,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在车里等了4天都没见到救援的人。想想这的确是一个悖论,这片沙漠里搜救最有经验的人不就是自己吗?如果再等下去,就是死。于是他和同事商量决定徒步40公里回雅丹。夏天的戈壁滩地表温度高达70摄氏度,别说鸡蛋能熟,肉都熟了。他们没走几公里,鞋底和鞋帮就被烧坏。光脚走,脚也被烫烂,老李只能脱掉衣服,裹着脚走。
好在老李是“沙漠骆驼”,能辨方向,会看地形。眼看要渴死,他就找了一个地方往下挖水。没有工具,他们竟然徒手挖到一米深,手指头都刨烂了,竟然真的挖出一点点水。那是非常苦涩的咸水,但是可以救命。除了这口咸水,就找草根来吃,硬是坚持前行到第5天的时候,老天眷顾,远处开来一辆上矿的车,司机把他们送到医院,总算幸免于难。
要命的不止是沙漠,警察总要面对亡命之徒。有一次,罗布泊正值冬季,不仅下着大雪,还刮着大风。上级收到举报,距离检查站不足80公里处的罗布泊咸水泉矿区,有人私造炸药。老李连忙带领同事冒着8级大风,严密蹲守卡口。犯罪分子为了逃避卡口点,变道逃窜。熟悉地形的老李带着大家围追堵截,果然在一个坡道上发现了犯罪分子。无路可逃的亡命之徒恶向胆边生,竟然开足马力冲向李生寿的车,准备跟他同归于尽!好在老李敏捷地利用地形优势躲过,并将对方的车逼停,还成功阻止了犯罪分子引爆炸药。这个案子前后共抓捕了65名犯罪分子。
我采访老李的地方既不在派出所,也不在咖啡馆,老李让我把电话给出租司机,车开到了敦煌城边肃州镇祁家桥4组。大个子老李与我握手时很有力,他面方阔、黝黑,穿着一条军绿色T恤衫,胸口有“八一”字样。他果真是在翻盖一个农村房子,院子里下不去脚,我们在隔壁家院子里聊了起来。这里就是老李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退休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着哥哥翻盖房子。
老李的爹妈都是农民,养大了儿子献给了沙漠,当然也是献给了国家和人民。2011年,他的父母双双病危,老李岂能不想床前尽孝?因为沙漠路途遥远,岗位职责所在,二老离世前都没能看到儿子最后一眼。
老李1988年就结婚了,他走向沙漠那年女儿才两岁。硬汉不煽情,一句话就带过了,“那咋办,那又没办法”。老李的女儿从小跟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得可怜。女儿成家生孩子时,遇到难产大出血,弄不好又是生离死别,老李接到电话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当时正在搜救一名游客无法脱身。等他完成任务赶回来时,女儿已经转危为安。他知道女儿心里大概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咋会摊上这么个爹呀!”老李不说话,心里疼。
就在退休前最后十几天,老李住院手术,胆管结石,这与长年累月的艰苦生活有关。出院了也退休了,没有失落也没有轻松,他去给哥哥造房子。我觉得他是想把对亲人们的亏欠多少补上一点。
24年,李生寿每天都会在沙漠里远望家的方向,现在他或许又会望向雅丹的方向,那里也是他经营了24年的家呀!
他守着沙漠与故乡的每一天,内心都在经历着沧海桑田。
人物名片
李生寿,曾任敦煌雅丹派出所所长、公安检查站站长。
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
被选为甘肃省第五届“我最喜爱的十大人民警察”、甘肃“最美人物”、全国模范退役军人。被授予“甘肃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双百政法英模”等荣誉称号。
注:文中图片除标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 : 潘城
排版 :细辛
编辑 : 胡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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