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定华山峰:下瞰凡尘,上揽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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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既能看到繁华的人类城市,又能看到挺拔巍峨的雪山?或许丽江、乌鲁木齐、成都,都会是不错的答案。但是,这些地方要么雪山不够高,要么雪山太过遥远,与前景的普通山脉混在一起,难以分辨,肉眼很难感受到属于极高山的气势。

对于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莫过于尼泊尔的博卡拉。这座坐落在喜马拉雅南麓的城市,向人们展现了印度板块和亚欧板块碰撞的极致,从海拔8000多米的安纳普尔那群峰,到仅仅60公里之外博卡拉城区,海拔骤然降低到了不足1000米,喜马拉雅和人类城市在这里交织出了世界上最为壮丽最为罕见的风景。

那么,在中国境内,能不能看到类似的风景呢?

抱着这个疑问,我在卫星地图上寻找良久。众所周知,中国境内有两座雪山拥有极大的垂直落差。一个是南迦巴瓦峰,一个是贡嘎。前者的巨大落差来自雅鲁藏布江的水流切割,在喜马拉雅的末端硬生生冲刷出一条奔向南亚次大陆的缺口;而后者的垂直落差则来源于青藏高原和扬子板块的碰撞,在海拔只有几百米高的四川盆地附近骤然隆起了7000多米,成为了世界上最东边的7000米级别山峰。

南迦巴瓦峰的附近并无大型城镇,很快被我排除,范围缩小到了贡嘎山周边。事实上,由于7556的海拔高度,在盆地中许多城市都能看到贡嘎那巨大的山体。但是这些城市距离贡嘎都太过遥远,而贡嘎山脚的几座城市,如康定市区,泸定县城,又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峡谷高深,贡嘎主峰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最终,我还是借助卫星地图的模拟找到了这个地方,在海螺沟景区所在地,磨西镇的东侧,有一座山脊由低至高,向北连接到康定方向的五色山系(田海子山)。在这座山脊上,理论上可以看到巍峨的贡嘎雪山主峰和下方繁华热闹的磨西镇。巧的是,这座山上正好有一条山路盘旋而上,直通山脊。

这座山距离贡嘎主峰27公里,山脚下的摩西镇距离贡嘎仅有23公里,海拔1400-1500米,垂直落差最大处达到了惊人的6100米,与博卡拉到鱼尾峰相当,但是距离却近了一半。

在和一些雪山爱好者们讨论过此地之后,惊喜的得知有朋友来过此地,原来此地被一些驴友们称之为【华山峰】,是一个较为小众的贡嘎东坡观景平台,比较原始,尚未开发。咨询一些相关信息后,我火速订下了飞往成都了机票,开启了这一趟验证之旅。

值得注意的是,华山峰的所在地是【冷碛镇】,而不是【磨西镇】,要从大渡河这一侧上山才能抵达目的地。从磨西镇一侧上山,则只能抵达海拔较低的摩岗岭,看不到贡嘎。

没错,就是华尖山所在的那个冷碛镇,由于华山峰这个名字也比较像华尖山,很容易会把这两个地方搞错,甚至误以为是同一个地方。但事实上,华尖山是二郎山的余脉,广义上属于邛崃山脉。而华山峰则属于大雪山的一部分,两者之间隔着一条大渡河。

华山峰的盘山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到山腰村庄【奎武小庄子】的水泥村道,除了弯多坡陡之外整体路况较好。高德地图上导航到魁武小庄子即可抵达。

抵达村子之前都是这样的水泥路

在这里遇到一个向我兜售当地特产的老人家,热情邀请之下去她家里看了看,一口气买了十多斤大核桃,皮薄肉甜,价格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得知我要上山,于是让她孙子小王给我带路。

小王告诉我,华山峰是外地人喊出来的名字,这些年偶尔会有人来这里看贡嘎雪山,但因为天气的问题,经常失望而归。再加上这里距离贡嘎主峰太近,海拔也比较低,看到的贡嘎雪山不如牛背山等地完整,因此名气一直都比较小。

出村后的道路就是土路了,路况较差,坡陡弯急,路面沙石多,附着力差,天气好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两驱SUV,轿车不可行。天气较差路面湿滑的情况下一定要四驱,但是我建议无论天气好坏,都最好要硬派越野车才能前往。

土路路况,这是最好的一段

根据小王的介绍,这条土路是村里以前的书记筹资修建,直通山顶,在山顶上还修建了住宿的小木屋,本来打算拉动当地旅游,结果被人举报贪污扶贫款项,路还没有来得及硬化就被撤职查办,这条道路以及村里的旅游大业也就不了了之了。我无意评价当地的乡村政治,但一个十多年前就有如此眼光办实事的书记落马,着实令人惋惜。目前道路由小王的舅舅进行维护,他在半山腰修了个生态养猪场,通过高海拔低温的环境来抑制猪瘟等疾病。

开车约莫半小时后,前路被一堆乱石和泥土所阻挡,车辆无法通行,下车观察后,发现这里发生了巨大的山体滑坡。今年夏季雨水丰富,川西山区泥石流、山体滑坡非常常见。

于是我们只能弃车徒步上山,为了尽快上山,小王找了一条小路,从山坡上直接斜到山脊,路程很短,爬升高度不到100米。

站上山脊线的一刹那,中山峰巨大雪白的山体刺破层层云雾突然出现,犹如一面巨墙横贯在眼前,20多公里的距离外竟然还需要抬头才能仰望,头皮发麻,久违的兴奋感令我不禁高呼出声。来之前对这里有过许多想象,但与真正站在这里的感受相比,都无比苍白,原来山可以如此的伟岸。

视线放低,整个磨西镇一览无遗,这时候才注意到耳中传来的吵杂声响,汽车发动机的低鸣,学校扩音喇叭中的音乐,甚至于街头的狗叫,即使我所在的位置比镇上高出一千多米海拔,依然清晰的传到耳朵里。这个因为旅游发展起来的小镇,以上帝般视角来俯视它,才发现它的繁华或许已经超过了高原内陆的许多县城。

沿着翻新的摩榆公路把目光移向远方,三三两两的房屋点缀在山谷内的田地两旁,一派田园牧歌的旖旎风光,摩西河如同人工开凿般整齐的河沟延伸至大山深处,这时候似乎才看到了群山的主角——海拔6616米的爱德嘉峰,这个有着一个外国名字的山峰,也因为三个外国顶级登山高手长眠于此,而名声大振。它看起来比山下的燕子沟镇里更加的挺拔和尖锐,比起敦厚的中山峰更加夺人眼球,即使一旁6540米的嘉子峰,也像是陪衬在一旁的侍卫。

群山和小镇,被一条巨大的云带一分为二,5000多米的相对高差,分隔了天堂和人间,云层和太阳光交相照应,使得眼前的画面笼罩了一层雾气,如梦似幻,我沉醉在这梦幻般的风景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轻装上山,未带三脚架,便与小王一起在山脊线上寻找良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把整个磨西镇收入镜头的机位,搬来几根散落林中的木桩,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摄影平台。此时已经接近下午4点,太阳转向了我的正对面,逆光下已经不再适宜拍摄和观景,中山峰似乎也关门不再见客,把自己藏进了白云。匆匆拍摄一段延时摄影和航拍片段后,我们开始了下山。

小段延时

上山容易下山难,回程到约2/3的位置,有几个坡度较陡的急弯,路边并无护栏,下方几百米就是滚滚大渡河,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此时才能真切体会到这条路的艰险。必须小心翼翼,提起全部精神,避免车辆在砂石中失去抓地力,即使如此,车辆底盘仍然多次磕到路中间的泥土和石块。

回到小王家后,我决定在此住上一晚,次日再上山拍摄日出。一家人可谓非常热情,拿出鲜榨的手工豆浆让我解渴消疲。多年未见如此原生态的豆浆制作方式,我啧啧称奇连连围观,倒像个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原生态的豆浆

一边喝着浓郁香甜的豆浆,一边与小王父子闲聊,等待小王的母亲烹制一桌好菜,看着门口金黄的银杏树落叶飘零,远处漫山遍野的红叶随风轻舞,好不惬意。这里是海拔1780米的奎武小庄子,大渡河边,贡嘎山下,一个罕有人至的世外桃源!

很快,小王的母亲就弄好了一桌饭菜,已经相当丰盛,却说招待不周,让我们先开饭,她还要现做一锅豆腐。桌上的菜色卖相或许不如餐厅,但是菜是自家种的,猪肉是自家养的,纯原生态,正宗、久违的川味,盛情难却,我也顾不上客气,赶紧坐下大快朵颐。

饭后闲聊些许,便回到小王给我腾出来的屋子休息。这里本来是他弟弟的房间,弟弟读书成绩好,毕业后更是留在杭州,从事互联网行业,收入颇高。山里的孩子,依靠知识改变命运,走出了大山,不得不感叹,高考,仍然是山里的孩子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来迟一步,太阳已经升起

为了拍摄金山,时间争分夺秒,我拄着登山杖快速向山脊爬升,没有小王带路,多次走错,最终也是迷迷糊糊走了一条特别陡峭的线路横切到了山上。这一次,天气没有再让我失望,整个大雪山东坡对我一览无遗,从左至右,金银山,三连峰,中山峰,爱德嘉峰,嘉子峰依次排开,初升的太阳投射在洁白的雪峰之上,熠熠生辉,可惜还是来晚了一点,已经错过了日照金山的最佳时机。

迅速找到昨天的机位,开始拍摄延时摄影。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在这个位置是无法观看到贡嘎主峰的。在我正对面最醒目的仍然是中山峰,它的下方是磨子沟大冰川,这是整个贡嘎山区面积最大的冰川之一,也是最干净、最具观赏性的一条冰川。过高的海拔使得它的表面并无明显的表碛物覆盖,整条冰舌洁白圣洁,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奔腾而下,却在海拔4800米处的崖壁上戛然而止,过大的坡度和丰富的日照,使得曾经可能存在的冰瀑布早就消失殆尽。或许,在它的下方上千米的泥土里,仍然有数十米厚的冰舌埋藏其中。

中山峰

6618米的爱德嘉峰

山顶环拍

由于继续上山的大路已经被滑坡切断,故而昨日实际上我们是选择了一条近路横切到较低的山脊线上,并未上到山顶。这个机位的海拔只有2550米左右,即使背着沉重的设备上山,也没有感到缺氧。不过,想看看到贡嘎,要么沿着公路或山脊继续向上,要么直接使用无人机进行拍摄。

把进行延时摄影的相机丢在一边,爬升数百米才寻找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释放无人机。上天侦查一番后,发现距离山顶还有较远距离,由于晚上得赶回成都乘飞机,故而只能放弃徒步到山顶的打算。另一方面,本次行程主要就是为了拍摄城镇与雪山的合影,如果继续向北侧爬升,就很难完整的将摩西镇收入镜头,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在地面上拍摄到贡嘎主峰的机会,交由无人机去实现。

蜀山之王!!

通过飞机的视角,也能更直观的感受到这条曲折山路的凶险,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何等渺小。

下山之前不能忘了再自拍一波,没有三脚架,没有同行伙伴,孤身一人想要在山上留下自己的影像,真是一件颇具挑战的事情。

中午1点钟准时下山,却遭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开车上路没多远,路上两堆大石头把下山的道路封死,我一度以为是又发生了山体滑坡,下车后再三观察,猜测应该是修路的工程车辆倾倒于此作为路基的石块,以这个规模而言,几乎不可能靠人力搬走,只能求助于山下的小王。

电话接通后才知道应该是他舅舅的养猪场正在进行道路养护,这会儿恰逢中午,工人下山休息,只能紧急联系他舅舅,派人上山来拯救我。眼看着晚上9点的飞机,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却被堵在了距离成都3个半小时车程的大山上,等着不知何时能到的救兵,玩的就是心跳!

慢悠悠赶来的救兵

经历了漫长等待,我甚至已经放弃了下山,开始盘算多留一天,干脆把贡嘎和金山一起拍摄算了的时候,救兵总算慢悠悠的出现。

挖机碾平堆石

经历“凶险”之后,回到山腰的魁武小庄子,已经3点过,盘算一下,距离晚上的飞机,时间上还有一些富余,就厚着脸皮在小王家里吃了午饭——一家人得知我被困在山上,竟然一直没有吃饭,等着我下山一起。饭后结账,住一晚再加上两顿饭的招待,才收120块钱,

回到成都后的休整,才发现盘山土路的巨大威力,车身前铲位置的扰流板整个报废,想看美景,多少还是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

这一趟由卫星地图上的探索和模拟所启发的旅行,到这里也算是圆满结束,没有亲眼看到贡嘎主峰是最大的遗憾,但这也给下一次的造访留下了借口。所幸,我所看到的风景已经足够震撼,短短20公里出头的距离,5300多米的巨大落差,下瞰凡尘,上揽九天。

这样壮丽的风景,在中国,在全世界,恐怕都是独一份的。华山峰,它绝不仅仅是贡嘎东坡众多观景平台中不起眼的一个,它是最精彩、最有特色、最被低估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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