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文明是一种生态文明, 其显著特征在于顺应自然、保护自然, 永续利用自然资源, 以此来延续游牧人的生存发展。游牧生产是最具生态特征的生产方式, 主要表现在节约自然资源、适度消费、重复使用和一物多用的朴素的生产生活方式。比如, 藏族牧民居住的牛毛帐篷。牛毛帐篷的特点是透光、不挡雨水, 这是为了保护帐篷里的草不被干死、闷死。住在原始森林的边缘也不砍伐木材, 不盖房子, 不烧木柴, 烧的是牛羊粪, 为的是清理草地、节约燃料、粪灰施肥草原。这种不急功近利、不涸泽而渔、敬畏生命、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生产方式, 是一种智慧的生态理念。
游牧文明始终存在着一种活性因素, 它遵循自然规律, 热爱自然, 感恩自然。游牧是草原的灵魂, 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典范。“游牧文明在北方大草原上纵横驰骋了几千年, ……, 这恰恰是因为游牧文明与草原生态环境是相适应的。”[1]游牧文明是与草原生态环境相适应的文明, 与中原农耕文明一起构成中华文明的来源之一。因此, 草原文化的变动不居的动态观念、向自然取舍的适度原则同其他文化相比, 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具有不争的先进性。
草原民族与草原的关系, 同农耕民族与土地的关系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草原环境孕育了草原民族, 也孕育了草原民族的精神世界。许多草原民族中, 都有生态保护的文化传统。草原文化天然地具有生态文化的属性。蒙古族是以游牧为生产方式的草原游牧民族, 它的自然人文价值观在习俗、禁忌、家庭教育等领域中蕴含着丰富的保护生态的内容。早在13世纪初, 蒙古帝国建立时就颁发了保护草原的习惯法, 保护的内容包括草原、牧场, 水资源, 野生动物, 树木、森林资源等[2]。保护草原生态环境成为全体游牧民遵守的社会风尚, 在游牧社会“执法必严, 违法必究”。
蒙古族游牧文明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我国另一个草原民族———藏族, 也有“万物有灵”的观念。青藏高原上的一草一木, 一山一水, 都是他们崇拜和保护的对象。这种心理使人们将大自然的许多对象, 日月星辰, 山河土地, 均加以神化, 并对其崇拜。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思想是草原文化的特色。草原文化的自然价值观由于其强调整体、强调和谐而具有“东方”文化色彩。“近百年来, 随着工业文明与生产力的完善发展, 在创造丰富的物质财富的同时, 也带来了一系列负面效应。诸如环境污染、资源枯竭、土地荒漠化和气候变化等, 严重影响可持续发展。与此相反, 游牧民族创造的游牧文明在数千年发展历程中不但没有造成类似上述的多种危机, 而且把一个生机盎然的绿色草原留给了我们当代人。这不得不使人思索这样一些问题, 游牧文明到底有何奥秘, 它是不是为人类可持续发展开创了一个先河, 它所创造的宝贵经验究竟包括哪些内容, 从而使人们意识到, 游牧民族创造的游牧文明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3]
保护草原生态就是保护人类。在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上, 草原文化崇尚自然, 坚持天人合一, 走出了一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道路, 不仅为保护弥足珍贵的草原生态环境做出了重要贡献, 还能够为解决当今社会面临的环境问题、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提供重要依据。因此, 我们有理由认为, 弘扬草原文化应当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思想来源与价值取向。
保护草原必须先保护文化, 同时保护文化才能保护草原。游牧方式的改变, 改变了草原;草原的改变, 影响着游牧文化。游牧文化的逐渐消失, 彻底改变着草原的生态环境, 改变着草原本来的价值。全世界的历史教训是深刻的:20世纪30年代初, 由于美国不合理开发西部, 大量焚烧草原, 盲目垦荒, 导致30年代震惊世界的“黑风暴” (1) 。20世纪60年代, 前苏联大量开垦哈萨克斯坦卡拉库姆荒漠周围土地, 同样出现了严重的沙尘暴, 给那里的自然环境带来了严重的后果。比“黑风暴”波及范围更广、持续时间更长且造成的危害已覆水难收的是在土库曼斯坦东南部的中央卡拉库姆沙漠附近修建卡拉库姆列宁运河引起的,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发生并绵延至今的“白风暴” (2) 。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 每年都要发生几十次的白风暴, 不仅使咸海附近的环境“白色荒漠化”, 还造成阿姆河和锡尔河两岸60%的新垦区因高度盐碱化而“报废”, 导致了不可逆转的生态灾难。这种报复甚至直接危及人体:棉田施用的大量的杀虫剂以及其它农用化学品随灌溉排水沉入湖底, 湖底裸露后, 这些物质被白风暴卷起洒向四周, 在咸海周围地区, 尤其是阿姆河下游, 居民的白血病、肾病、支气管炎的发生比例显著升高。联合国环境规划署 (UNEP) 对此曾这样评价:“除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灾难外, 地球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咸海周边地区这样生态灾害覆盖面如此之广、涉及的人数如此之多的地区”。草原破坏带来的就是环境危机。关于这一点, 恩格斯早在一百年前的《自然辨证法》一书中就曾尖锐地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 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 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 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 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取消了。”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它各地的居民, 为了想得到更多的耕地, 大范围的开垦草原、砍伐森林, 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今天这些地方文明荡然无存, 同时大片地区成为荒芜的不毛之地。因为, 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草原和森林, 也失去了积蓄和储存水分的中心。
我国从古至今对草原开垦的结果都是灾难性的, 但我们从不吸取教训, 进行反思, 直到现在还在开垦草原, 超载过牧、破坏草原植被的现象仍在持续着, 加之受全球气候变暖等自然因素影响, 草原不断退化, 生态持续恶化。游牧民族千百年来沿袭和传承的生态文化传统, 对草原生态系统的保护发挥了不可取代的作用。游牧民族生态文化传统习俗保留较好的区域, 都是草原植被保持较好的区域, 凡这些传统受到严重冲击、传统习俗急剧失传的地区, 同时也是荒漠化严峻的地区[4]。
退化草原是我国主要的沙尘源地, 也是荒漠化的主要发生地。严格保护、科学利用、合理开发草原资源, 对维护国家生态安全和食物安全, 保护人类生存环境, 建设生态文明的美丽中国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5]。
草原在哪里?草原在牧民流淌的血液里, 草原在牧民的心灵深处。草原是什么?草原是养育牧民的母亲, 草原是牧民向往的幸福天堂。这是游牧民族对草原的信赖、敬仰和称谓。因此, 他们祖祖辈辈以游牧的特殊行为呵护草原至今。
工业化和城镇化势不可挡, 将会彻底摧毁草原和游牧民族文化, 更可怕的是, 还将毁坏人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因此, 我们要大声疾呼:要保护草原生态, 保护草原文化, 保护自己赖以生生存的家园。
我们相信, 草原有希望。
参考文献
[2] 胡金山.蒙古族游牧文明对生态环境保护方面的启迪作用[J].理论研究, 2008 (4) .
[3] 刘钟龄, 额尔敦布和.游牧文明与生态文明[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 2001.
注释
2前苏联在今土库曼斯坦东南部的中央卡拉库姆沙漠附近修建卡拉库姆列宁运河, 每年可从原世界第四大内陆湖咸海的主要水源——阿姆河中调水灌溉沙漠南缘约10万km2的新垦棉田和草地, 另一主要水源——锡尔河上也修建了多个水库将河水截留用于农田灌溉, 超过80%的河水被两岸的新耕地“吃干榨尽”。这种“创造性地再造自然——在荒漠地带种植棉花”带来了一系列生态环境问题:两大水源都被截走, 下游的咸海水位急剧下降, 湖水含盐浓度和矿化度急剧升高。不仅湖中的物种80%死于非命, 更可怕的是——咸海30年间面积从6.6万km2锐减为2.5万km2, 湖岸线后退了40~60 km。一望无垠的裸露的湖底盐碱, 在中亚半干旱的气象条件和风力作用下, 成为孕育“白风暴” (含盐尘的风暴) 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