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欣赏孙立平老师对社会现象的理论提炼。比如,很多年前他提出“断裂社会”,疫情后对国际局势提出“大拆解”,都很有符号意义。
这一次,他提出“基于怨恨的偏执”,也击中了我的内心。这篇文章在讲俄国知识分子,讲他们对专制之痛的怨恨,让他们走向了偏执。
这是俄国知识分子的遗憾,这个群体没能像英国知识分子那样最终实现超越,也没有像法国知识分子走出自卑与自尊,始终活在某种傲娇中,觉得自己才是西方堕落世界的救世主。
不得不说,这些知识分子最在怨恨中,变得失去理性或者消极无为。这或许正是今天普京也没法还世界一个强大俄罗斯的原因。
我之前刚发的两篇文章中,其实正是在说我为什么一再反对过于偏激的怨恨,以及一直在提出极端批评容易害人害己。
仅从拉克申这题目也能看出,俄罗斯知识分子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他们在仇恨中想要索取无限自由,最终连基础自由都没有了。
这一点,这个国家五位获得诺奖的作家命运,就是最好的镜子。
在“”那篇文章中,我讲了契诃夫,开头就提到他的作品《带阁楼的房子》。其实,这部小说中的主角,即作为传统贵族的莉达和“我”这个画家,就有巨大争执——“改造沙皇统治”VS“建立新政府”。
莉达尽管也对现实有不满,也有质疑,但她还是相信沙俄政府,她努力地尽着自己力量,来修补和改造社会,推动各项变革,来实现社会进步;
“我”这个画家就不同了,除了怨恨,就是躺平。要么主张“无为而治”,要么追求推翻沙俄统治。
主要原因,就是“我”太自恋了,认为自己太牛逼了,对社会贡献太多了,最后,面对建立新政府的机会渺茫,内心的仇怨也就更重了。
这两人关系是没办法调和,在各种事情上都无法形成共识。
比如,“我”在教农民读书识字上,在设立医务所上,就认为这不能消除愚昧,这不能降低死亡率。
说白了,“我”对当时的教育和医疗的改革,是全盘否定,主张不作为,认为做了白做。
对此,莉达说了一句话,这些年,我记忆深刻,视为人生警示:
“有些人想为自己的冷漠辩解,总是发表这类妙论。”
“否定医院和学校,比给人治病和教书容易得多。”
这些话,后来也成了我写作时的价值对照。
上面我说的这些,很多普通读者看不下去。抱歉,这其实这才我最想写的文字。
公号不能写纯文学或者学术论文,但,太过流俗也是要自省的。
这本书,在这公号上我讲过太多次。孙老师谈到了书里的赫尔岑,这个俄国思想家,就觉能自己能拯救世界。
赫尔岑的自信和偏执,也曾令我既爱又恨。
不过,晚年的赫尔岑是有所自省的。以前,我写过屠格涅夫与赫尔岑的和解,那次,屠格涅夫写求和信说:“您已经过了55岁,我明年也满50岁了。这年龄是和解的年龄。”
但,40多岁以后,他发现自己就是活在“基于怨恨的偏执”之中。
从某种意义讲,陀氏这种俄罗斯文化旗帜坚决不愿谅,多少代表着俄罗斯精神对于仇恨的坚持态度。
说回到中国,我一直很喜欢鲁迅,不过,在这方面,鲁迅先生也有矛盾对立的地方。比如,他说过这么两句: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 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 都不宽恕。”
后面这句是先生晚年写的,这让我一直在想,即便是鲁迅这样的文化旗帜,对待仇恨的方式,也与俄国知识分子有很大的相似性。
我最尊重鲁迅,但,我也不会全部盲从鲁迅。这个时代,我们得有勇气为五四人物的精神再增加点自己的东西。
想到孙立平观点,想到这些文化人物,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集体反思一下:我们还应该活在“基于怨恨的偏执”之中吗?我们如何能像像英国、法国知识分子那样在宽容中抵达更大的自由境界。
孙立平借此“对一个民族的矛盾与扭曲”进行反思,难得的是,他把这个宏大命题落在一个很普适且通俗的观点“专门盯着对方的缺点,最终误导的一定是自己”。
这是令我极为共情的。
作为批评者,我也在反思,那种“为了批评而批评”到底还有多少理性和正当性?
如果说“批评也是建设”的道理,我们能不能也接受“赞扬也有理性”的客观性?
我的新书《不负经典》封面上有两个名字,都是中国作协的副主席,一个是作序者,一个是推荐者。
之前,给大家推介这本书时,我从来都没有提过他们。
倒是后台偶尔有偏激者说,老将,要是没有这样“位高权重”的推荐者,我就会买你书了。
说实话,这样的人,令我极为憎恶!
不用看他们信息,我敢绝对判断,他们永远不会打赏不会购买,只会挑刺只出恶语。
我新书封面上那两个作家,为人为文,令我我极度敬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作品,是我无限仰望的。
说到底,这就是因为思想共鸣和价值共情。
我们在交流当下文学时,推荐的那位先生曾对当下那种“为了批评而批评”的现象提出了质疑。
这无疑是理性的。试想,我给大家推荐经典作品,聚焦在茅奖作品上,如果全是批评,给大家讲的全都是烂作品,那大家花时间看这些烂作品还有意义吗?看我评烂作品还有意义吗?
当下,有些所谓的批评家,对一切作品和作家,都是批评和攻击。我甚至看到他们把《白鹿原》也批得一无是处。
有一些野生攻击者对文坛现象的批评,已经失去基本理性,甚至造成作家群体性污名。我虽然从没融入到那些圈层,但依然认为,这就是“基于怨恨的偏执”。
“基于怨恨的偏执”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挑别人缺点的狂欢中,误导了自己。
事实上,这些批评者从来都没有写进入创作的沉静状态,最后拿出令人信服的作品。
对个体来说,文化竞争到最后拼的一定是作品本身。
谩骂和攻击,离真正的好作品,肯定是有距离的。
所以,我还是坚持要写些像今晚这样的小众文章,然而,温和而坚定地追求能够自己抵达的小自由。
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的小自由都多了,这个社会不就有更大自由了吗?
愿您,也在不断积累自己的小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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