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中国历史一千年看北京，三千年看陕西，五千年看山西。
陕西西安自不必说了，西周秦汉隋唐的都城，那山西有什么特别，我们看看下图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发布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数。山西的文物数几乎比陕西的多一倍！
▲全国重点文物单位排行（统计制图：协奏曲）
▲山西元以前建筑分布图(图：文物建筑安全检测鉴定与抗震评估)
山西古建筑多的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山西是民族融合、佛教兴盛之地。太原是中原通往塞外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北魏等各个政权或发迹于此，或在此建都。为了维系统治而引入佛教，大量的寺庙，石窟被营造起来；
第二，相对于其他地区，山西受到的战争侵扰较少。山西东有太行山，西有吕梁山，南有黄河，北有长城。很多古建筑位于人迹罕至的区域，很好地避开了战火。
最后，山西的气候相对干燥，有利于古建筑的留存。
上一篇的五台山主要是明清建筑，本文将要介绍的7个寺院则覆盖了北魏到元代的各个时期，包括北魏的悬空寺，唐朝的南禅寺、佛光寺，北宋的洪福寺，辽代的应县木塔，金代的延庆寺，元代的永安禅寺。
准备好，开始这一场古建筑的视觉盛宴吧！
01
佛光寺
▲佛光寺
佛光寺东大殿，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471～499年）；会昌五年（845年），大举灭佛，寺内建筑全部被毁，仅存一座祖师塔；大中十一年（857年），京都女弟子宁公遇和高僧愿诚主持重建佛光寺。现存东大殿及殿内彩塑、壁画等，即是这次重建后的遗物。
1.近代佛光寺的发现
「中国全境内木质遗物的存在，缺乏得令人失望。实际说来，中国和朝鲜一千岁的木料建造物，一个亦没有。而日本却有三十多所一千至一千三百年的建筑物。」这是当时日本建筑史学者关野贞的断言。能想象中国营造学社的社员们，听后受到多大的刺激。
1937年，一场古建筑的寻访之旅在五台山地区展开...关于如何找到的佛光寺，梁思成曾提到是在敦煌莫高窟第 61 窟《五台山图》上寻到「大佛光之寺」。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敦煌壁画《五台山图》中的大佛光之寺
1922 年 9 月，日本僧人小野玄妙曾到五台山朝圣，拍下了佛光寺大殿内的造像与经幢。这些照片被当时的日本学者家常盘大定和关野贞看到后记录在《支那佛教史迹》中，但他们并未实地到过五台山，也无法判断佛光寺的年代。
刘敦桢在 1936 年发表的《苏州古建筑调查记》也提到了佛光寺，说明佛光寺可能已经在待考察的清单上。梁思成等之所以不提《支那佛教史迹》上的线索，可能与当时中日在学术上的竞争有关。
关于东大殿的建造年代，现在普遍认为是唐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来自梁下墨书与大殿外经幢上大中十一年的互证。
▲林徽因和梁思成在考察佛光寺
▲佛坛上方明栿的墨书题字：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
▲大殿外经幢文字记载
▲林徽因与宁公遇的等身像
考察完佛光寺后不久，卢沟桥事变爆发，梁思成一行便匆匆赶回北平。此后几十年，他们再也没能重回这里。
2.参观佛光寺
早上9点多的佛光寺，刚到门口就被惊艳到了，阳光透过松树洒到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或明或暗，一起演奏一支光影的协奏曲；门口售票员悠闲的站着，偶尔几声鸟叫，更衬托出寺院的安静。
院子里，几棵松树挺立着，古朴青翠，东大殿藏在后面，若影若现。
走过一段狭窄陡峭的台阶，东大殿忽然出现在眼前，空间也随之变得开阔起来。前面的隐藏，收缩，都是为了后面的舒展与气势。
脑海中演练过好几次，真正见到还是被感染到了，通过这座1100多年的木构建筑，似乎看到了当年宁公遇和愿诚和尚在废墟上重建大殿的情境，看到了大殿历经时光的雕琢，战乱，却最终保存了下来。
站在大殿前，向远处眺望，视野中没有现代建筑，几乎和当年的古人看到的一模一样，时空在这里交叉，仿佛是穿越到了那个时代。
与梁、林一起发现佛光寺的莫宗江曾回忆说，有一日测量工作完成，到了晚饭的时间，林徽因就提议在大殿前面吃东西，地上铺上席子、毯子，跟野餐一样，大家一边吃一边继续抬头看东大殿。
3.佛光寺东大殿结构
单檐庑殿顶，面阔七间，34米；进深四间，17.66米。其柱网由内外两周柱组成，形成面阔五间，进深两间的内槽和一周外槽；内槽后半部建有一巨大佛坛，正中置三座主佛及胁侍菩萨，其他菩萨、力神等20余尊均为唐代塑像，山墙和后壁的罗汉像则是后代添置。
▲梁思成所绘东大殿断面图，可见梁架结构
▲内槽梁架结构
▲外槽梁架结构
▲外檐柱头铺作与补间铺作
柱头铺作
外檐柱头铺作为七铺作双杪双下昂，隔跳偷心（偷心即不施横栱），最上是翼形耍头。其中第二跳华栱后尾即为外槽的明乳栿，两下昂后尾压于草乳栿之下。
补间铺作
仅出华栱两跳，且其下无栌斗，故整体没有多少结构上的作用。其中第一跳上施翼形栱，最上头的耍头为简洁的批竹式。后尾除没有翼型栱外，与正面完全相同，上承外槽平棊枋。
▲外檐柱头铺作结构（图：李乾朗《穿墙透壁》）
转角铺作
与柱头铺作类似，为正交的双杪双下昂，斜线上则出角栱两跳角昂三跳，昂头上有宝瓶承托角梁，中规中矩。
▲外檐转角铺作
4.东大殿塑像
全国现存唐代塑像80余座，东大殿就占了33座。
东大殿的塑像为泥质彩塑，为唐大中年间塑绘完成，基本保持原样。中间三尊为佛像，释迦牟尼佛居中、阿弥陀佛在右、弥勒佛居左，分别代表「十方佛化」之西方净土和「三世佛化」之未来世界。
正中释迦趺坐在须弥座上，袒右肩，右手作「触地印」，以手触地降魔，决心入定，旁边为迦叶、阿难两弟子像。左侧弥勒佛垂足而坐，作「无畏印」，脚下各有一朵莲蒂。右侧阿弥陀佛结跏趺坐与须弥座上，双手作「说法印」。
左侧稍间为骑象的普贤菩萨，旁有两尊胁侍菩萨，前方有韦驮（明塑）与童子。右侧稍间是骑狮的文殊菩萨，同有两尊胁侍菩萨。最两端则是威猛的护法天王像。
▲藏在角落里的宁公遇
虽然这些塑像大都是唐代的，但最近民国时期的重装，塑像已经被涂得颇为艳丽，梁思成由此感慨「本皆精湛之作，惜经俗匠重装，轮廓已稍模棱，而且色彩鲜缦，辉映刺目，失去醇和古厚之美」。
5.东大殿壁画
释迦牟尼佛须弥座后侧束腰处有一组唐代壁画。
▲唐代壁画《毗沙门天王图》
《毗沙门天王图》画面主体为怒目圆睁的毗沙门天王降魔镇妖，旁边有一天女。
▲唐代壁画《镇妖图》
《镇妖图》画的是一身穿豹皮袍的力士擒住了猴妖。右侧是一青面獠牙的神官追赶一小妖。
6.祖师塔
▲祖师塔之莲瓣形券面，束莲柱，朱画人字「影作」
建于北魏时期，唐会昌灭佛，佛光寺被毁留存代建筑物，也是仅存的北魏时期的两座古塔之一。
正面开有扁平的拱卷门，顶上饰以莲瓣形的火焰，室内供有禅宗的无名、慧明两位祖师塑像。整个小阁的装饰带有印度风格和南北朝遗风。
7.唐幢
佛光寺内有唐代石幢两座，一座在东大殿前，高3.24米，八角形，立于唐大中十一年（857年）；一座在文殊殿前，高4.9米，八角形，立于唐乾符四年（877年）。
8.文殊殿
建于金天会十五年（1137年）。面阔七间，进深四间，单檐悬山顶。殿内采用了减柱法，仅用四根金柱支撑梁架，让室内空间显得疏朗大方。殿内佛坛上有七尊塑像，中为骑青狮的文殊，两旁为胁侍菩萨，具有金代塑像的风格，为中国现存最早的文殊七尊像。文殊殿建筑结构的独特，具有辽、金时代的建筑特征。
我们离开佛光寺时已是中午，这时光线也变得生硬，寺院外出现一支长长的参观队伍...
02
延庆寺
延庆寺原为前后两进院落，大部分原有建筑被毁，整体布局遭受到很大破坏。所幸一座大佛殿和石经幢至今残存，成为文物保护的主体。
遗存的大佛殿，面宽三间，长约13米。木结构，六架椽，歇山顶。在建筑形制上，同五代(公元940年)建造的大佛殿相似。斗拱上耍头昂身形状又类同于佛光寺文殊殿(重建于金天会十五年即公元1137年)的柱头辅作。由此还可判定，该殿有五代建筑遗风，系金代重修。
建筑墙体采用夯土墙构造，在传统古建筑中极为罕见。大佛殿原后墙和东西山墙均为就地取材，素土夯筑而成。大佛殿内无柱，完全靠斗栱和梁架支撑起整个屋顶，现有的柱子都是后来加的。
▲延庆寺布局
▲延庆寺周边的农田
延庆寺藏在一个小村子里，院子周围是大片的玉米地，还有高粱。
寺庙门外敲了半天无人应答，跑去旁边人家询问，有说管家去女儿家吃饭的，也有说去地里了，大概听懂一半方言，其余靠猜...
正当打算放弃时，院子大门开了，一位老人缓缓走了出来……
来山西看寺庙，有时候很看运气，拿钥匙的大叔大妈很可能有事出去了，就像抽盲盒一样，计划的几个小众寺庙，只能看到一部分。
▲延庆寺周边
▲檐柱上的兽头装饰
▲补间斗栱为斜栱
▲歇山顶侧面
寺内有一座北宋景祐二年（1035 年）的经幢，立于莲花底座上，幢柱上的座盘已残缺不全，经幢上的半部分在 2011 年被盗贼偷走。
▲景祐二年经幢
▲院子里的枣树
▲院子里的枣树
院子里很多枣树，因没人采摘而铺满了一地。老人养的一只小狗，走了过来闻了闻，叼了一只好的，看到老人起身离开，顾不上吃，又赶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小狗
院子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游客，司机说带了那么多年，从没来过这。悠闲的看完后，我们跟老人道谢告别。
03
南禅寺
主体建筑大佛殿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唐代木构建筑，山门内的四合院中，东、西配殿为建于明代的龙王庙和清代的观音殿、菩萨殿。东跨院全为僧房，也是明、清时期的建筑。
▲上世纪 50 年代的南禅寺大殿旧影
1.大佛殿的维修与断代
南禅寺虽是唐代修建，但历经千年，被各代修缮，那时虽然梁架结构依然是唐代的，但椽子被锯短了，门窗用清式的砖砌起来。在古建筑专家祁英涛的主持下（1974-1975），南禅寺的修缮方案最终被确定为“有根据的恢复到历史的某种阶段”，窗子被按照唐式重新复原了，檐口也按唐式还原，被锯短的椽子又被接长，屋顶上的瓦被还原。
▲上世纪 50 年代的南禅寺大殿旧影
1953年，山西省的考古人员在文物普查中考察了南禅寺，根据殿内屋梁上写有“大唐建中三年”的墨书题辞考证，南禅寺是公元782年重修的，这个时间比佛光寺的落成要早75年。
唐武宗会昌灭法，中国佛寺大都毁坏，而南禅寺由于规模较小，处地偏僻，且州府县志和佛教经籍上均无记载，幸免于难，留存至今。
2.大殿结构
方整的基台几乎占了整个院落的一半，大殿三间，单檐灰瓦歇山顶，全殿由台基、屋架、屋顶三部分组成，共用檐柱12根，殿内没有天花板，也没有柱子，梁架制作极为简练，墙身不负载重量，只起隔挡的作用。
大佛殿外观古朴俊美、外观典雅秀丽。房檐层层伸出的斗拱构成了唐代特有的翘起屋檐，将整个大殿表现得张扬有致，轮廓明亮大气。给人庄重美感的同时，坚固性得到完美体现。
在屋顶两端的装饰性标志鸱吻，也彰显唐代风格特征，鸱吻宽大，高挑。大唐高傲、大气的建筑风格从鸱吻中就能感受到。
▲西南角的角柱，圆形木料，柱身上开裂着深刻的木纹（图：清潭游鱼）
3.塑像
殿内17尊唐塑佛像，仍保持原貌，都是唐代珍品。其中部分塑像在元代至正三年（1343年）进行过妆绘，但保留了唐代的风格。
1999 年，3尊造像被盗走，至今下落不明。2012 年，南禅寺再次失窃，寺内原藏有的一个小石塔（可能早于唐代）被盗走。
▲被盗前的塑像，红圈的3座位被盗的。
在“凹”字型低台座上， 共有十七尊唐代佛像，为经典的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加护法天 王的组合，众神祇高低错落、情态各异。
▲胁侍菩萨（图：唐耀）
▲胁侍菩萨（图：唐耀）
▲胁侍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图：唐耀）
▲护法金刚（图：唐耀）
▲胁侍菩萨与阿难（中）（图：唐耀）
南禅寺虽然很小，但与佛光寺东大殿隐藏在古树中不同，可以一眼看清大佛殿的整体形状，鸱吻彰显的唐代风扑面而来，古朴俊美的气质甚至胜过了东大殿。
院子里很是凉爽，我们在古松下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吹着风，看着喜鹊悠闲的在屋檐上跳来跳去。
04
洪福寺
大殿建造于北宋末年，元代时为五台山寿宁寺之下院。清初寺宇规模最巨，香火相当旺盛。民国年间，为五台山南大门附近极具影响的寺庙。
寺院建于七米高的土台上，四周置高堡，寺内碑刻记载着这个古堡的来历，嘉靖年间，为防蒙古人经常侵扰大同、雁门一带，当地的望族带人建了这座土堡。
正殿又称三圣殿，面阔五间，进深六椽，悬山顶，斗栱较大，与柱高为一比三。屋顶琉璃为明弘治年间烧造，脊筒雕有龙与牡丹花卉。“毗庐真境”匾额，系清道光九年本村李航之书。
洪福寺大殿内的宋代彩塑是该寺的典型代表，正殿佛坛上现存九尊宋代彩塑，极富现实感，生动感，为世间少有的佳品。
正中为释迦牟尼，两旁为迦叶、阿难，又两旁为文殊普贤，再两旁辅塑两尊胁侍菩萨，最外两旁为金刚两尊。整个塑像群韵律和谐，排列合度，精妙别致、栩栩如生，与一般翻版习作大有悬殊，对研究传统雕塑技巧有相当价值。
05
悬空寺
▲左侧为恒山主峰，悬空寺建在右侧山峰的岩壁上
2010年入选《时代周刊》世界岌岌可危十大建筑。
悬空寺据说是北魏时期，民间为了防止水灾，祈求平安而集资修建的。南北两座雄伟的三檐歇山顶高楼凌空相望，悬挂在刀劈般的悬崖峭壁上，三面的环廊合抱，六座殿阁相互交叉，栈道飞架，各个相连，高低错落。
塔的主体承重结构是插入悬崖的木桩，直立的柱子并不承重，最外围的柱子是最近添加上去的，为了使建筑看起来没那么危险，减少参观者心理压力。
其中的力学原理是半插横梁为基础，借助岩石的托扶，回廊栏杆、上下梁柱左右紧密相连形成了一整个木质框架式结构，也增加了抗震度。
▲三教殿（释迦摩尼、孔子、老子）
悬空寺拥有最小的大雄宝殿，有唐朝5座最小佛雕像中的3个。恒山是和文化，道、儒、佛教在这里汇合，三教主像合于一殿。
06
永安寺
据记载，永安寺始建于金代，后毁于火灾。元延佑二年（公元1315年）高璞捐款在寺内建造了现存规模最大的传法正宗殿，其它建筑如山门、天王殿、东西朵殿、配殿等建筑，均为明清遗构。
大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庑殿顶，上覆黄色琉璃瓦，堆花脊饰。殿内明间梁架间雕的天宫楼阁和天花藻井，为元代遗构。
▲网图（殿内禁止拍照）
殿内四壁的巨幅工笔彩画，高3米，长56.8 米，画面170平方米。882个人物形象，主要内容为佛教。
正面绘制的是十大明王像，两侧墙壁上的壁画，既有天界日、月、水、木、金、火、土诸神，五岳神帝、四海龙王等诸神，也有帝妃、文臣武将、黎民百姓、僧道等人像，这是宋朝之后盛行的“水陆壁画”。水陆法会是佛教寺院为超度亡灵、普济水陆一切鬼神而举行的一种佛事活动。
寺院管理员介绍，大殿壁画能保存下来也是十分不易。当年文革期间，佛像惨遭破坏，幸亏大殿被当作粮仓，为防漏雨而维修，才使得壁画得以保全。另外，壁画也用了昂贵矿物颜料，相比一般颜料更易保存。
“传法正宗之殿”六个大字，颜柳体楷书，遒劲典雅，为元代初期著名书法僧人雪庵和尚的亲笔手书。
墙上雕刻高达三米多的'庄严'两个大字，殿后板门两侧壁上雕刻'虎啸龙吟'四个大字，字体庄严大方，出于太原名士段士达之手。
院内很是安静，绿植维护的好，是一处远离尘世的清净之地。
寺院的管理所所长张建德，转业回来默默守护壁画30多年，甚至自费十多万元出版《永安寺壁画》一书。
▲圆觉寺（在永安寺旁边，金代砖塔，明代重修过。）
无论还是永安寺的多教融合壁画，还是悬空寺的三教殿，都体现了浑源县恒山的“和”文化。
07
应县木塔
应县木塔，又称佛宫寺释迦塔，建于1056年，塔高67.31米，相当于一幢23层的现代高楼，应县木塔与法国埃菲尔铁塔、意大利比萨斜塔并称“世界三大奇塔”。
1.木塔的测绘
▲1933年梁思成拍摄的应县木塔塔刹照片，左下角为莫宗江
1933年，中国营造学社的梁思成和莫宗江一起测绘了应县木塔。这次林徽因遗憾未能参加，梁思成天天写信告诉她测绘的具体过程，于是林徽因给他们的测绘工作来了场“直播”，她把梁思成的信加上自己的文章，发表在了天津《大公报》的文艺副刊上：
“思成自从知道了有这塔起，对于这塔的关心，几乎超过他自己的日常生活。早晨洗脸的时候，他会说'上应县去不应该是太难吧’，吃饭的时候，他会说'山西都修有顶好的汽车路了’。走路的时候，他会忽然间笑着说，'如果我能够去测绘那应州塔，我想，我一定……’”
梁思成也记录了自己看到应县木塔的第一感受：
“今天正式地去拜见佛宫寺塔，绝对的Overwhelming，好到令人叫绝，喘不出一口气来半天……这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2.木塔的结构
“塔”是舶来品，塔的最初原型是印度佛教的“窣堵坡”，像一个半圆形坟丘，用来安放佛祖或者僧人的骨殖（舍利子），也称墓塔、灵塔。东汉时期佛教传入中国，“窣堵坡”与中国本土建筑（“阁”）相结合，演变成了中国的“塔”，这种极具中国特色的传统建筑形式。
现代高层建筑，都是标准的筒中筒结构。建筑最内部是电梯、楼梯这种刚度大的构件，被称为核心筒，建筑最外部一圈的柱或窗间墙，叫外筒，两者以楼板连接。核心筒抗侧，外筒能承受拉力和压力。
▲结构工程学上木塔分层示意图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 2012年）（刚、柔混合结构可以克服传统结构抗震的缺点）
应县木塔并非“筒中筒”，而是将单层殿堂式建筑一层一层叠垒起来，“就像搭积木一样”，每层之间只靠重力和摩擦力就得以平衡，“与现代建筑结构完全不一样的思维逻辑”。
木塔共五层，各层间夹设暗层，实为九层。各层均用内、外两圈木柱支撑，每层外有24根柱子，内有8根。塔的斗拱榫卯结构，斗栱共使用了54种，其中柱头铺作10种，补间铺作29种，转角铺作15种，样式繁复的斗栱共同承托了塔身7400吨的重量。
每个明层的八角形平面都分内槽和外槽，外槽空间供人通行、礼拜，而内槽里的宽敞空间则供奉佛像，为世界上现存最古、最高的一座可登临的木构楼阁式建筑。日本的塔大多是不能登上去的。
▲四层明层内槽内景（李鹰摄，2018年）
近代日本建筑学科的创始者伊东忠太，曾在其著作《中国建筑史》中，这样对比应县木塔与日本的木塔：斗拱之制变化之多源自意匠之丰富，这与日本那种千篇一律、每一层都使用相同斗拱的手法相比，孰优孰劣自不待论。
塔上的匾额。明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永乐皇帝朱棣率军北伐，回京途中驻应州（今应县）登塔题写“峻极神功”。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明武宗朱厚照督大军在阳和（今阳高县）、应州（今应县）一带击败入塞的鞑靼小王子，登木塔宴赏有功将官题写“天下奇观”。第三层塔檐匾额“释迦塔”，是木塔匾额中最古老、最珍贵的一块，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
3.木塔的倾斜
据史料记载，应县木塔建成后，共经历了40多次地震，比如元朝顺德年间的7日大震，周边的房屋全部倒塌，唯有应县木塔屹立不倒，后来又经历过5.8级大震，底层外槽墙皮多处破裂，但建筑主体仍旧完好。
“这塔的现状尚不坏，虽略有朽裂处。”梁思成写道。当时应县有关人士想修塔，梁思成还曾热心地准备加入，不过很快修塔工作就在没有梁思成等人的参与下开工了。当地人认为，木塔上的夹泥墙破坏风水，于是拆下来改成了轻巧透风的格扇门。梁思成痛惜再三，称其为“木塔八百余年以来最大的厄运”。
▲二层西南内、外槽倾斜现状，2011年（图：中国文物报）
1926 年，冯玉祥和阎锡山在应县附近开战，木塔被炮击 200 余弹，伤痕累累。解放战争时，应县木塔又被当作了制高点，国民党在这里架设机枪，木塔又挨了12发炮弹。
▲三层平坐外槽顺栿串炮损反拱 (2018年)
目前，应县木塔2层明层和3层的圆柱倾斜最严重，其中2层一根柱子倾斜12度，现在它还继续以平均每年2毫米的速度倾斜。因为上去人少，这里已经成了鸽子窝。
4.修复
辽清宁二年，道宗皇帝在地处雁北高原的应州建造这座佛塔，动用了大批劳力，几乎砍光了周边树木。可惜未对木塔的建造留下只言片语，导致后人对建造时和建造后的情况一无所知。
近代关于修复，结构学、建筑学专家从纯技术角度思考如何将木塔重新挺立，但古建筑专家则认为大刀阔斧的修缮，违反了历史建筑需要保持其真实性的原则。无论是落架大修、上部抬升、钢架支撑，还是现状加固方案，几方各执一词，激烈争论。
应县木塔项目组负责人永昕群表示，“目前还没有办法做到通过监测来了解木塔整个的结构体系和受力特点，只有在大量基础研究出了成果之后，制作出计算模型，才能彻底了解它倾斜的情况。”
日本的很多古建筑，每隔二三十年就要从头到脚全给拆了，这是日本特有的古建筑保护制度，叫作“式年迁宫”。
古建筑被分解成很小的模块，然后专家对这些模块进行严格仔细地筛查，发现某一个模块破损后，立刻就换新的，所以，日本的古建筑才能看起来一直都很新。然而照搬这个方法比较困难，比如应县木塔很多地方损坏太严重，而且原材料也找不到了。
对应县木塔这座重要文物，现阶段以“减缓或遏止倾斜发展”为目标的“治标”策略较急于彻底解决问题的“治本”策略，更为合理、稳妥、可行。
结尾
古建筑是一个载体，通过它们，了解了过去的历史，政权更替，朝代改换。宗教的、艺术的，上层思想，平民生活，都交织在中华文明这根主线上。不同的人，从不同层面看到不同的东西，建筑又焕发了新的活力。了解过去，更能展望未来。